舊日同窗散文

　　我小的時候，一家四口人，隨著母親住在縣植物油廠的宿舍里。因為是平房，門前有很大的空地，一向勤勞能干的母親，便在冬季來臨時，腌下許多青菜，紛紛掛在門前空地上的涼衣繩上。有一回放假，我們一家人去了一趟鄉(xiāng)下的外婆家，待到回來時，就發(fā)現掛在外面的腌菜，不知被誰用臟污的柴油涂了一遍。母親說，這顯然不會是大人干的，肯定是小孩子調皮，做出的壞事。

　　不久這件事便被弄清楚了，因為我們院子里的小孩并不多，也就三四個而已。帶頭做壞事的小孩叫做陳超，是一個說話結結巴巴的小男孩，因為他上面還有兩個姐姐，大人們便都用玩笑的口吻，喚他為“三結巴子”。他的二姐也有一個綽號，很難聽，叫做“二胖子”。我一直為這個綽號感到納悶，因為它名不副實，女孩子既然被喚做“二胖子”，就應該是一副肥頭大耳的模樣，可是從我第一次看見她時，她就是一個非常瘦的小女孩。

　　我們一家，那時剛從鄉(xiāng)下到城里不久。我因為太小，還不清楚衣著和口音的土氣，會引來他人的輕蔑。我以為自己不能像陳超那樣，受到許多鄰居的喜歡，是因為自己生來就不是一個討人喜歡的小孩。當然，還有另一方面的原因，而且十分重要，不過這也不是那時所能明白的，非得長大以后經歷了一些事，遭受了許多冷落和白眼之后方能明白的，那就是這世上很多人都是勢利的，我這樣說，是因為陳超的父親那會兒是鎮(zhèn)上糧管所里的所長。

　　我和陳超做鄰居的時間并不長，至多不會超出兩年，他們家便因為拆遷，先我們家一步搬到了小鎮(zhèn)的西郊。我們再次相遇，并朝夕在一起相處，那是幾年以后的事。雖然我們家那時也搬到了小鎮(zhèn)的西郊，我們卻不再是鄰居，而是初中同學了。我們之間的關系，并沒有因為曾經是鄰居而十分親密。我覺得他在我面前，還像小時候那樣傲慢，盡管他的學習成績并不比我好，家境也未必比我優(yōu)裕許多。

　　因為我們都住在小鎮(zhèn)的西郊，放學時便常常一起騎著自行車回家。那時我們倒有一個相同的興趣，那就是都喜愛看武俠小說。我起先并不太注意作者，只要是武俠小說都能拿過來翻看一番，但是，自從有一次我和他閑聊之后，我便開始有選擇的閱讀了。

　　“你喜歡看誰的書？”他問我。

　　我覺得自己讀了不少精彩的小說書，卻說不出作者，只好把讀過的書名告訴他：“我喜歡看《風塵三俠》、《月唐演義》、《五鳳朝陽刀》……”

　　不等我說完，他就一臉譏笑地打斷我的話，“你說的都不是武俠小說，那都是評書。評書最沒有意思啦，你看過金庸、古龍寫的`書嗎？”

　　我對他說的這兩位武俠小說名家，一點也不了解，我當時還分不清什么叫評書，什么叫武俠小說，我以為一切打打殺殺的書都可以稱作為武俠小說。當我聽他說到《絕代雙嬌》和《射雕英雄傳》時，高興地叫了起來，因為我恰好讀過一冊《絕代雙嬌》，也看過幾集由黃日華和翁美玲主演的電視劇《射雕英雄傳》。但我并不覺得《絕代雙嬌》比《五鳳朝陽刀》精彩在何處，我心里這樣想，卻沒有對他說出來，因為我擔心會再次引來他的譏笑。

　　“我最喜歡看古龍的武俠小說書，因為他寫的武俠小說味道比較正，”他若有所思，結結巴巴地說，“金庸、梁羽生，還有溫瑞安的書，寫得也不錯�！�

　　我用欽佩的目光看著他，沒有料到他會知道那么多的武俠小說名家，尤其欣賞他在形容古龍的小說時，用了一句“味道比較正”。自此以后我在他的引導下，讀了許許多多的“味道比較正”的武俠小說。多年以后，我偶爾和別人談起武俠小說時，腦海里總會想到這位說話有點口吃的初中同學，我忘不了是他讓我知道了，許許多多的精彩的武俠小說，并且我還喜歡學著他的表達方式，把好看的小說書夸作為“味道比較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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