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樹的情懷散文

　　冬至剛過，一場雨在無聲無息中飄落，江南大地迎來了今年第一個的寒流。只是一夜的功夫，這都市里的人們就從昨天的身穿短袖一下變成了身著羽絨，曾經(jīng)溫暖如春的南國也是入秋之后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的寒冷。走過殘葉紛飛的小道，感受花枝離稍的蕭條，不免有些感傷，就連晾在陽臺的衣服也受著寒潮濕冷的煎熬。

　　寒風中，萬木凋零、衰草連天，早先的秀美山川似在一夜之間就草枯葉黃百花謝，曾被蒼翠簇擁，芳菲濃郁的山城也在凄風苦雨中顯得肅穆清冷�？磥�，今年將難以再現(xiàn)聆聽山歌逛花城，鶯歌燕舞夜蟲鳴的自然美景。遠山之巔已天低云暗，皚皚白雪覆蓋著山巒，再也看不到春花秋月時的清麗，碧湖翠柳中的妖嬈。唯有這巍峨碩大的榕樹，如哨兵一樣屹立在路頭道尾，抵御著寒風對古城的襲擾。

　　在深圳被稱之為“南國戍邊衛(wèi)士”的榕樹，你總是備受人們的鐘情和崇敬，你巋然屹立、千年不倒，無論寒來暑往還是風雨飄搖，你都能意志堅定，癡情地守望著茫茫的大海，期待著一年又一年的暖春花開。你是愛的使者，是神的化身，是你，默默地為人類固疆守土，遮風擋雨，凈化囂塵�？赡阋簧�默默無聞的奉獻也未得到所有人的承認，甚至還有人對你不屑一顧，視而不見。餓了，你就吸吮著泥土的養(yǎng)分，困了，你就垂下枝葉打個盹，你送走了一個又一個黑夜，迎來一個又一個黎明。

　　你細密而繁茂的枝葉點綴這空曠的原野，你冗長而烏黑的胡須總是耷拉在胸前，對所有投來好奇的、崇敬的、輕蔑的、甚至是狡詰的目光一點都不在意�？崾钍⑾模�烈日當空，整個蒼穹如一個大大的蒸籠，難得有絲絲涼風，而你卻如慈母般愛憐地伸展開長長的臂膀，讓你身邊這些孤單孑立的花草躲過烈焰的燒烤；在綿密的時光里，你陪著歲月走過了一程又一程，斂盡了命運饋贈的滄桑，緘默了無人知曉的冷暖，向大地訴說著綿綿不絕的記憶。

　　你碩大寬厚的身軀雖沒有沉魚落雁之容，羞花閉月之貌，可你炯炯有神的目光足以讓同類驚喧，讓百花愁顫；你靜靜的看著這紛紛擾擾的塵世，內(nèi)心似有同人類一樣藏掖著許多不為人知的孤寂和遺憾；你年復(fù)一年，日復(fù)一日地送走黎明前的黑暗，迎來晨曦的明媚和驕陽的璀璨，你雖然擁有高大挺拔的身軀，綠如翡翠的樹梢，卻從不沾沾自喜，自滿驕傲。

　　今夜沒有了月光的明亮也沒有朦朧的光線射向那潔白的東墻，卻仍有高樓霓虹聚集的燈光將懶散斑駁的倒影投進我書房的玻窗。多少年來我早已習慣了窗前的明月，窗外的燈光，那淡淡的銀灰如一層白色的雨霧蒙在了輕盈素薄的畫紗簾上，讓許多塵封的記憶從心頭點開，令人產(chǎn)生無窮的遐想。

　　每及夜色降臨，寒星點點，我就會懷揣一分歡欣步出家門。我喜歡大海，尤其喜歡只身來到海邊，靜靜地倚靠在古老的榕樹，任思緒在這夜朗星稀的夜空里和大海一樣微微蕩漾。夜色漸濃，海面上閃動著五彩的燈光，這榕樹聚集的深圳灣和香港的維多利亞港灣遙相呼應(yīng)，船笛聲聲，車水馬龍，彰顯出海港之夜在金融危機過后，經(jīng)濟漸漸復(fù)蘇的繁忙景象。

　　寂靜中，我凝視在夜色中靜默的榕樹，感悟她誠真心靈，聆聽她感人的心聲：“在外人看來，我屬于桀驁不馴的另類，甚至認為我的內(nèi)心只是一潭死水，但又有誰懂我韶華明艷凈心如水，即便在污塵濁浪面前我也不會枯萎。就憑我這茂密的枝葉也足以賽過梧桐扇葉的厚肥。別看我身材高大，其實我并非同類想象中的兇神惡煞，我也蘊涵著蘊含一份溫情，內(nèi)斂幾分嬌媚，每當秋去冬來百花枯萎，我卻精神煥發(fā)，熠熠生輝。有多少嫉妒我的同類，總是面我揮梳捋發(fā)，臨鏡照花，卻難以改變它內(nèi)心的悒憂和面容的憔悴”。

　　你是大地的兒女，你是固疆守土的將帥�？捎钟姓l懂你內(nèi)心純情一片，誰能猜透你粗糙而寬大的身軀卻蘊藏著過人的智慧。是你輕捏被時光剪碎的線條，一針一線地綴補這塵世的飄搖和歲月的蕭瑟。你說你是一枚手中捻捻的小針頭，針針線線忙穿梭；花塢玉香藏針里，月華題墨對簾鉤；你曾說你是上天編織的一張張過濾的網(wǎng)，更是一道道擋沙的墻，不知道阻擋過多少飛沙流石對土表的侵擾，阻擋過多少想要過境入疆的鬼魅魍魎！

　　你如日夜捍衛(wèi)疆土，守護國門的邊防戰(zhàn)士，深邃的目光透露出堅毅的光芒，無論數(shù)伏數(shù)九還是白天晚上，你從來喜歡寧靜而溫順的海面，但也無懼那滔天大浪；你就是那令人敬仰的千手觀音，將無數(shù)的手從枝椏垂下，深深地扎進了土壤石縫，任由海風腐蝕，日照雨淋。

　　榕樹告訴我：你可曾料想過，日子似一陣無根的風，漂泊在你的窗外，盡管她能繾綣成千丈落花，纏綿成萬丈浮華，但，雨一落就淡，雪一飄就寒。我卻毫無知覺的飲著年華，看著候鳥春來冬離，一徙遷一徙，一程換一程。季節(jié)變遷，日夜變換，演繹著常人難以看透的水月鏡花。

　　我對榕樹說：在這樣的寒夜里，我落定不語，重回茅舍，啟開電腦，輕鋪紙張，讓伊人昔日的笑靨幻化成一滴滴濃墨，輕輕地落在我記憶的畫紙上，讓記憶采擷的文字，讓榕樹的高尚的情懷一字字一行行地儲存在我的網(wǎng)頁上，我要高聲地為你吶喊，深情地為你歌唱。

　　進入嚴冬，朔風陣陣揚起了漫天塵埃，曾經(jīng)光華照人，風姿綽約的綠柳紅花在無聲無息中衰敗，其誘人的倩影，曾經(jīng)的芳華也漸漸被泥塵覆蓋，唯有這吸天地之靈氣，沐日月之光華的榕樹芳容不減，神情悠哉，如一位清廉高潔的長者，任由風塵渾濁，世道繁雜，她卻能堅定信念、潔身自愛，默默無聞，堅守天涯。相比于這南國的榕樹，我感到自己是何等的渺小和悲哀；相比她所擁有的情懷，我又還有什么紛擾和繁雜放不下、撂不開，非得與人爭高下？

　　多少年來，每逢金秋送爽，星稀月朗的夜晚，我總喜歡倚靠榕樹寬闊的臂膀，向著東方回首凝望，生怕自己離開了榕樹就會迷失了方向，從而虛度寶貴的老年時光。榕樹告訴我：如果你是一個智者，就參照我立足的地方，朝北的一邊雖然枝短葉稀表皮粗糙，但它顯得很健壯；而靠南的一面卻是枝繁葉茂，看上去卻神態(tài)自若、熠熠閃光。在南方很多城市都有我的兄弟姐妹，她們都是護城的使者，有他們落腳的地方就一定有一座制氧的小工廠。有這么多甘為大地做標兵，愿以一生獻環(huán)境的后代，身為老榕我頗感驕傲和欣慰，這也是我們種群中所應(yīng)該具備的寬闊情懷。

　　榕樹還說：如今國家提出要建設(shè)美麗中國，這將成為政府今后一切工作的總綱。可是伴隨著舊城、舊村改造步伐的進程加快，城市的擴容，舊村遷徙似乎又要一窩蜂。前一陣子，在缺乏合理布局、科學(xué)規(guī)劃論證的情況下，我的許多的同類已不知所蹤，這不能不令我們感到惋惜和心疼，你們可曾想過如果沒有我們的存在，或者缺少了我們，誰來為你們正本清源、抵御風沙？作為一座四海皆知的江南名城，沒有了古榕的存在顯得是何等的`枯燥與蒼白，同時也失去了象征這座城市的綠色涂鴉。

　　自古以來，你在武夷山脈的崇山峻嶺百折千徊，許多有識之士卻在嶺南的深山大齡中將你四處尋找，令多少人心神向往和翹首待等。衙前、衙后，柳溪、龍河，校園、古宅，城鎮(zhèn)村落總有你高大的身影，尤其是在衙門兩邊，你儼然就是個衛(wèi)士，窺探著城里城外人們的一舉一動，誰在為人民服務(wù)、忘我工作，誰在中飽私囊、殘害百姓都被她錄如眼中，你心中流淌的血是紅的還是黑的，她一定會在某一個時段實情告訴你，你若是不信可以問問你心中的神靈。

　　它與眾不同的是，榕樹四季青如眉黛，和高山大齡中那萬千的古樹一樣，涓涓清泉都始于她的足下。因為她枝繁葉茂，根須發(fā)達，軀干高大且挺拔，春來雨水充沛之時，她如饑似渴，吸收多余的水分在身體內(nèi)儲存?zhèn)溆茫�秋去冬來進入旱季時節(jié)，她就如一位慈善老人，毫不吝嗇地解囊相助，接濟晚輩救助蒼生。在南國大地，只要她已經(jīng)落地生根，無論風有多大，雨又多猛，她不搖也不動，依然挺立在叢林；她宛似巨人在風中勝似閑庭信步，更像高山在雨中巋然不動，傲視群雄。

　　傳說榕樹曾經(jīng)是人，后來修煉成榕而成為人的化身。開始我也不信，以致后來對她進行了仔細地研究和考證，發(fā)現(xiàn)她確實和一般的樹種不相同，尤其是那種稱之為細葉榕的樹種，她很少單枝獨立，總是連理叢生，每一展開的枝椏都吊著長長的樹根，一旦溫暖濕潤，氣候宜人，她就會緩緩下墜，接觸到土壤就會深深扎入，且能迅速成長，一根根的簇擁在主樹身的周圍，他們相互依靠，相互依存，就如一個子孫滿堂的大家庭，他們肝膽相照，榮辱與共。

　　逝去的歲月永無歸程，她卻給我留下了很多童年的夢，歲月無情也會抹去了我許多的記憶，她卻抹不去我心中所鐘情的古榕。我還清晰的記得，在九龍中學(xué)門口榕樹下輕捻細沙的情景，逝去將近半個世紀的光陰好似就在昨天。榕樹下，物理老師告訴我們，古榕樹是我們南方人最受歡迎的樹種，古韻悠然的祠堂、廟宇，溫文爾雅的學(xué)府、衙門，就連那莊嚴肅穆的紅墻庭院也常常能見到她寬闊高大的身影。而語文老師也曾多次以榕擬人，說榕樹有著寬闊的襟懷，樸實的神韻，他的高貴在于很少的索取，卻能默默無聞奉獻一生。如果每個人都有榕樹那樣的情懷，罪惡就會離我們而去，和諧共榮的太平盛世就一定會來到我們的身邊，融入我們每個人美好而又幸福的生活之中。

　　浮生若夢，身染六塵，分分合合，聚聚散散，幾許相聚幾許歡欣，再多的繁華終有落敗，再高亢的歌喉也會漸漸沙啞，身后一切的一切似被時間的煙塵所掩蓋，被大浪淘下的泥沙所淹埋。唯有那榕樹依然使我鐘情關(guān)注，仍然讓我鍥而不舍。漫漫長夜細雨紛紛，寒冷異常身濃霧重重，我倚窗而望，黑夜中唯有這古榕仍在靜靜地遮擋著凜冽的寒風，固守這美麗的家園，遮擋從北邊滾滾滾滾而來的黃土沙塵。

　　走了太多的路，看了太多的景，我終于感悟到：大家都是命，半點不由人，主觀努力不可放棄，如命運捉弄就別怨天尤人。池塘的水再滿，沒有源頭活水流通也會渾濁干涸，再壯美的城廓沒有像榕樹這樣默默無聞的植物擋風固沙，最終只剩一堆水泥和鋼鐵澆鑄的冰冷之城；沒有樹木草叢，就是深山幽谷的壁仞，經(jīng)雨淋日曬，終會龜裂風化，散落成沙，物既如此，人當亦然；再篤定的情誼，就算當時言之鑿鑿的�？菔癄�，生死與共的錚錚誓言，到頭來照樣也有不少人過橋抽板，就好像生物缺乏生機的演變最終將枯萎腐爛一樣，無論多么令人羨慕的場景，多么令人陶醉的氤氳飄香記憶也會被歲月風霜的刀鋒碎成兩段。

　　花謝了，來年可以重開，茶涼了，還可以重沏，最多就是將水重新燒開，但藏匿在年華里深沉的情，真摯的愛，純凈自然的神一旦散落了就再也拼不成圓滿的盤，轉(zhuǎn)不出寒冷的圈，道不出真切的話語，樹不起古榕一樣冰清玉潔的風范。

　　農(nóng)諺上說“二十一二三，天光月中間”，看看蒼穹里的那一彎明月已被濃霧所遮，街道兩旁一盞盞宛似白色頂戴一樣的路燈也在濃霧的深鎖中失去了明亮的光源，一艘貨輪從遠處的海面徐徐進港，它像一位不知疲倦的巨人，在忙碌中去迎接新的一天。

　　凝視窗外的古榕，她好似在微笑著向我把頭點，示意我合起電腦、關(guān)掉電源早點休息，身體是安享晚年的本錢。看著這榕樹婆娑的身影，我突然想到仍在大山深處的家。

　　榕樹對我說：她在山那邊，你在水這端，你站在窗前看雨，她在家霧里看花。你要淡然面對人生，無論過去現(xiàn)在還是將來，都要風物長宜放眼量，心在，人就在，人在，風景便在。

　　這也許就是榕樹的肚量，這可能就是榕樹的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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