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是一顆金烏蛋散文

　　媽媽出門的時候喜歡叮囑我記得出來曬太陽，大概是怕我發(fā)霉長毛的那種。正在冷清的陰影里做卷子的我，會機械地抬眼望下窗外回廊上的明媚，然后繼續(xù)低頭做我的卷子。在我看來曬太陽是實現(xiàn)了我了不起的夢想，之一，而在為了“功名”做卷子的勞奴沒資格歆享。

　　陽光、空氣、水源（當然是干凈的），再奢侈一點加上鳥鳴、蟬唱，我的夢想就哪樣都不或缺了，所以此刻當坐在陽光下，捧著一杯熱紅糖水，聽著左耳里細微的“蟬唱”（神經(jīng)性耳鳴）、窗外啁啾的鳥鳴，我會覺得人生圓滿。我發(fā)微信告訴白菜說：

　　“暖暖的曬太陽，都覺得余生可無了�！�

　　白菜回了三個抓狂。

　　白菜是個很奇怪的小人，記得從前他的夢想是當樹懶，每天發(fā)呆、睡覺、吃東西，這也是他為人的癖好。后來他因為受不住杭州的舒適，就跑去了北京。我可以理解為樹懶在發(fā)呆的時候記起一個寫歌詞的夢想。然后這個在北京寫歌詞的樹懶回復(fù)我說：

　　“我也想曬，我想睡覺�！�

　　我癟著嘴想了許久，我討厭別人安慰的話，所以我覺得白菜也會討厭，那種特別無助的安慰會特別討厭，然后我回復(fù)說：

　　“那我去睡覺好了�！�

　　我覺得這就像代人實現(xiàn)點什么一樣，作為朋友的責無旁貸。

　　不然呢？“那我送你個籃子好了�！�

　　“干什么用？”

　　“供白菜睡覺�！�

　　大家看，我是個很了不起的濟人之困、解人之憂的家伙吧，然后本來說好去睡覺的我，就饒有興致地劃起了碎碎念，筆尖挪移的頻率比左耳里的蟬鳴更催眠。

　　我會想那些我們最初的夢想，是不是都忘了？

　　六歲前，從不被允許吃燒烤的我最大的夢想就是長大了自己賺五塊錢，全部買成羊肉串吃掉，這個夢想持續(xù)了好多年，在我看到羊肉串的時候尤為強烈�？墒怯诌^了不幾年，十歲的我有了寫字的夢想，然后我就忘下了五塊錢和羊肉串的夢想。等我有了很多個自己的五塊錢的時候，我只是記得我曾經(jīng)有過一個關(guān)于羊肉串的夢想，而那個夢想?yún)s再也稱不得夢想。我會愣愣神，恍然大悟般想到：

　　原來曾經(jīng)那么強烈的夢想，在還沒有實現(xiàn)的時候就已經(jīng)夭亡了。

　　好多夢想長著翅膀，不是帶我們飛翔，而是為了飛逝，在我們未曾擁抱它的時候，它就已經(jīng)飛遠了。

　　然后我們回到白菜的夢想上來，白菜寫歌詞的夢想取代了他成為樹懶的夢想，就像我寫字的夢想取代了吃五塊錢羊肉串的夢想一樣。最后有的夢想沒有出現(xiàn)就夭亡了，有的夢想還在實現(xiàn)的過程里。

　　而我們對夢想的態(tài)度決定了它的生死去來，倘若像我只是想想，那我的生命更新必然長過一個夢想的輪回，然后很多夢想就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了。倘若及時去追，結(jié)局卻也不一而足。就像白菜去擁抱他寫詞的夢想，可是我卻再也聽不到他曾經(jīng)和我說起的快樂，那些音符、文字帶給他的沉迷和快感。取而代之的是白菜說，他大概不想再寫詞了。

　　夢想被擁抱的時候，有一種可能就是：此夢非彼夢。

　　或許夢想就是該被我們追逐的，而且最好不要被追到，或者我們永遠不可能追到。像夸父逐日一樣，我們每個人生階段都有一個夸父，也都有一個太陽，這樣看來，夢想原來是個矢量，而我們是夸父的同時，也是一顆金烏蛋。

　　在那么多顆金烏蛋里，有一顆該是我們共有的，從生命的初始到結(jié)束，那是干凈的陽光、空氣和水源，我們可以舒適地生活在天地間的根本。這是一個綠色的夢想。

　　我告訴白菜，我下午想去挖野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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