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視鏡里的那束光散文

　　（春日飄雨的黃昏，為了等待值班晚歸的父親，我嘗試了第一次開夜車。）

　　驚蟄之后，天氣回暖，萬物萌動。沒想到春分時節(jié)，竟來了一股冷空氣。

　　明明說好的小雨也在早晨凝結成一粒粒小冰球，它們不似冰雹那般質地堅硬、渾濁沉重給生產(chǎn)生活造成破壞，卻也嬌小剔透、勁道靈動，從空中散落時引發(fā)了人們陣陣歡呼雀躍，撩動了幾多童真童趣。

　　多另類的春雨�。【湍敲匆魂�，來去匆匆，除了地上低洼處還有些融化了的水，你都要懷疑這場春雨剛剛的魅力了。

　　整整一個白天，空氣濕潤，天色陰沉，行走在戶外仍有些涼意。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我在娘家吃完晚飯準備回家。因為這是我第一次開夜車，母親執(zhí)意讓父親騎電車跟在后面送我回家，我極力回絕了，并且保證到家一定給父母回電話。這么做一方面是不想麻煩父親，另一方面是感覺自己可以完成這次嘗試。

　　晚上的視線的確和白天相差甚遠，尤其車玻璃又貼了深褐色的膜。小巷的燈光自然比不得大路上的，而兩桿路燈中間又是被燈光遺忘的角落，車行進到這里時，我?guī)缀蹩床磺搴笠曠R里的環(huán)境。

　　不由想起了考駕照第一次練車時，手忙腳亂的我被氣急敗壞的教練直接告知別學了�？晌覉猿植环艞�，勤加練習，十天后教練看看我的近視眼鏡，只是委婉地說：“閨女，記著晚上少開車昂！”

　　我此時有些后悔沒早聽母親的話。其實晚飯前母親已催了我好幾次，她面帶憂郁地說：“開著車呢，跟孩子早點回家吧！趁著天還明�！蔽矣滞�了望門口，搖了搖頭，孩子太喜歡和我父親玩了，所以我遲遲沒有動身。那么現(xiàn)在就硬著頭皮往前開吧，總要有第一次的！

　　慢慢地，我發(fā)現(xiàn)右邊后視鏡里有束光一直伴隨著我，不遠也不近，還刻意保持著距離，有時也會出現(xiàn)在中間后視鏡里。那白色的光團不大，也不亮，只有一束，并且左右飄忽不定，它應該是電車發(fā)出的光。

　　只是，這騎電車的會是哪位高人？求求您，趕快超過我吧，要不您就再慢點。這樣總是尾隨在我后面不遠處，我開車會有顧慮的，左右拐彎十分不方便，尤其這又是我第一次開夜車。

　　曾經(jīng)聽一位新手說過晚上開車純粹是瞎開的，我還天真地問一名老司機，他驚訝之極，馬上否定了，說：“這車哪能瞎開�。俊笨墒俏椰F(xiàn)在應該就是瞎開吧，我可一定要穩(wěn)住，再慢點，回家還要打電話呢。

　　電話？父親？

　　難道，騎電車的是父親？

　　很有可能。

　　沒錯，一定是！

　　小時候的一個晚上，我和母親賭氣，離家出走，又不敢走遠，走著走著就到了奶奶家門口，可是我也沒有進去，我怕小叔笑話我，于是就在門口徘徊。過了幾分鐘，身后照過來一束手電筒的光，正是父親！他只說了一句“你娘剛才脾氣太大了”，一汪眼淚順勢而下，已無需多語，我就乖乖跟著父親回家了。

　　那時候半夜醒來，我還會看到另一束光，那是被父母用一個紙筒包住的能發(fā)出黃光的燈泡發(fā)出的光。父母正在工作，由于工作時會制造許多碎玻璃，所以他們總是在孩子們睡覺后才開工，經(jīng)常熬夜到一兩點，他們身后不遠就是在床上熟睡的我和哥哥。我知道第二天一定是大集，父母要做至少十個盛放“555”牌座鐘的玻璃罩，再運到集市上賣給快要結婚的女方，她們來買時都會自己準備一塊紅綠條紋或黑白方格的包袱來包住自己看上的玻璃罩，滿心歡喜地帶回家。

　　這種罩子俗稱“表罩”，制作時先把一整塊寬90厘米、長120厘米的玻璃平放到一張?zhí)刂频拈L方形大桌子上，再用鑲有針尖大小的鉆石的專用玻璃切割刀把玻璃切割成十幾塊大小形狀、長短粗細各有不同的部分，然后用白色乳膠把玻璃粘成不同造型，每種造型里面還會用白乳膠固定上形態(tài)逼真的仿制鳥、塑料花和塑料松樹，最后再把這些造型用白乳膠組合起來。至此，一件耗費多時的大型工藝品就算完工了，女方往往會將表罩作為嫁妝帶到婆家，而婆家也會因此高看新媳婦。

　　表罩要價45元，最后會以最低35元成交，所以一個大集父母可以賣出去七八個，除去成本，可以凈收入一百元。正是午夜的那束光激勵著父母積攢下這些收入，從而蓋上了樓房，日子也一天天好起來。

　　此時當我再次看向后視鏡時，我突然想起剛剛從娘家出來時夜空還飄著小雨，這也給空氣增添了一絲涼意。我和孩子坐在溫暖舒適又遮蔽風雨的車里，父親卻騎著電車搖擺在凄冷飄雨的夜晚，他避開路上一個個小水坑，他可能連雨衣都沒顧上披。

　　我將車窗緩緩降下一些，雨絲伴著涼風飄了進來，這才是現(xiàn)在最適合我的。我禁不住又看向了后視鏡，那束光依然伴隨著我，它似乎又亮了許多，成長路上，我們彼此不孤單！

　　終于，在我即將駛入小區(qū)門口時，那束光停在原地了。我迅速將車駛入小區(qū)并停在路邊，拔下鑰匙，告訴孩子呆在車里別動，然后向著那束光跑去。

　　可是光束已經(jīng)調(diào)轉方向了，離我漸行漸遠，光束后面的那個身影，的確是再熟悉不過的了！

　　回到家又過了一會兒，我還是撥通了父親的電話，耳邊傳來了熟悉的聲音：“喂——”我頓了一下，微笑著說：“爹，告訴我娘我回來了！”

　　一切盡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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