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中行：義務和善念
目的，玄遠，搞不清，或說鞭長莫及，我們只好縮小范圍，由天涯回到己身，想想怎么樣生活才好，才對；或者說，就一個人說，未來的路像是很多，究竟應該選擇哪一條？這太繁雜，不好說，只好由概括方面下手，轉(zhuǎn)為道德哲學的問題，是：評定行為的善惡或?qū)﹀e，應該以什么為最根本的標準？這答案，在古今中外賢哲的言論中也是五花八門。但大致可以綜合為兩類，曰“義”，曰“利”。先說義。孟子說：
“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孟子·告子上》）這是說，只有合于義的行為才是善的，對的。歷代道德哲學家，或不成家而也談論這類問題的人，甚至常人，自覺或不自覺，幾乎都可以算作這一派（推重品德就是一證）；自然，說到實行，至少有相當多的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專就理的方面說，以義為評價行為的標準，問題也不少，只說重大的。一是根基相當渺茫。義好，對，不義不好，不對，誰規(guī)定的？古人說：“皇天無親，惟德是輔�！保ā渡袝ぶ軙げ讨僦罚┱f本源是天命�？墒翘烀摕o縹緲，難知，尤其難證。外，找不到，只好反求諸己，說是內(nèi)心有良知良能。可是這同天命一樣，也是虛無縹緲，難知難證。而且不只如此，我們找它，它卻常常和人欲糾纏在一起，使我們大失所望。總之，以義為有大價值，像是很應該，卻有缺陷，是難于找到它的娘家。以人為喻，沒有根，取得信賴就很難。二，窮理要追根，而義常常像是背后還有什么。以日常生活為例，遇見自尋短見的，救是違反被救人的意愿的，可是通常(www.ishadingyu.com)說是義，為什么？因為都直覺地認為，生比死好。又如撒謊是不義，可是醫(yī)生向垂危病人說病狀，卻照例要撒謊，為什么？因為這樣可以減少病人的痛苦�？梢娢覀兯^義的行為，都有所為；有所為，在理上它就不能是根本。三，義，作為價值觀念，有時是浮動的，異時異地且不說，嚴重的是可以因人而不同，如小至買賣雙方，大至交戰(zhàn)雙方，義的所指總是沖突的。事同而評價異，義的實在性也就成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