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是一個問題系列之四

我沒偷

文/胡德全

我給學(xué)生講“此地?zé)o銀三百倆”的典故，當(dāng)我講到“隔壁王二不曾偷”時，學(xué)生都天真地笑了，而我內(nèi)心深處的某一根神經(jīng)卻似被狠狠地扯了幾下。

我皺了一下眉頭，我破例沒有笑。

門被“嘭”地推開了，一個光著腳板，挽著褲腿的大媽闖了進來。

大媽對我視若無人，徑直走到一個小女孩座位上，一把提起來，邊打邊罵。

大媽將女孩拉出去了，學(xué)生呆了，我也愣怔著。

爛婆娘！死娼婦！我讓你偷，我讓你偷……

小女孩殺豬般地哀嚎，聲聲入耳，撕心裂肺。

我憤怒了。我跑出去一把掀開了撒潑的大媽，將孩子護在身后，怒喝，干啥？這是學(xué)校，不準(zhǔn)亂來！

老師，你別管，我教育我娃兒，她偷了我的10塊錢，我讓她長長記性。

我沒偷，我真的沒偷！女孩躲在我身后，探出頭哭喊著。

我突然有一陣子的恍惚，我恍然讓時光倒流到了三十年前。

那天我媽媽也是這樣，提了一根黃荊棍，突然沖進教室，拉著我的頭發(fā)，又打又罵，說我偷了她的五元錢，她說她放進那個壇子里時，只有我在場看見的。

我真的沒拿，我不明白，媽媽為何要說是我拿的，還不問青紅皂白又打又罵，當(dāng)了那么多老師和同學(xué)的面。

上課的老師把教室門關(guān)了，我聽到老師在吼那些伸長脖子將臉貼在玻璃上看熱鬧的同學(xué)。好好看書，別學(xué)那樣的壞德性。

我被媽媽用黃荊棍一路抽打著蹦蹦跳跳回家了，父親、哥哥、姐姐都圍成了一圈審問我。

我邊哭邊喊，我沒偷，我真的沒偷！我將乞求的目光轉(zhuǎn)向最疼我的爸爸，爸爸的臉上布滿陰沉的黑云，調(diào)一邊抽著旱煙，看都不看我一眼，連我平常最關(guān)照的妹妹，也用那錐子一樣的眼光剜我的心。

我絕望了，我巴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躲開他們。

一會兒，媽媽出來了。好了好了，錢找到了，可能是我昨天抓包谷喂雞把錢帶出來了，在壇子邊的樓板上呢。

事情就這樣結(jié)束了，可我心里總覺得媽媽應(yīng)該對我說點什么，但媽媽什么也沒說，大家誰也沒說什么，都各自忙去了。

我從此在班上背上了小偷的罵名，那個恥辱的“偷”字永遠刻在我心上痛了幾十年。

我下午去了小女孩家家訪。小女孩家是一排老式的木板房，千瘡百孔，傾斜欲墜，四處凌亂混雜，小女孩的父親正坐在輪椅上劃篾條，我知道她父親上半年出了車禍，班上還組織捐過款。小女孩的媽媽正抱著孩子坐在門檻上喂奶，依然光著腳桿。

我說，大媽，我仔細問過孩子了，孩子是無辜的，你再好好找找，是不是放錯地兒了。

沒錯，我們家就四個人，跛子沒拿，我沒拿，兒子還小，不是她是誰？

我們一起去再找找看。我和女孩進了屋，大媽也抱了孩子跟在后面。

屋里光線很暗，我在床頭假裝翻找，卻將10元錢丟進了床底。

小女孩拿來了一支電筒，她在床上仔細地翻找，然后就爬進了床腳。

找到了，找到了！小女孩在床底下驚喜地喊。

小女孩將錢遞給她媽媽時，她如釋重負地笑了。大媽將錢抓到手里，也笑了。

我要大媽到學(xué)校給同學(xué)們說說，大媽死個人也不去，她說那不是打她耳光嗎？

我給大媽講我小時候的故事，我說我至今仍然懷恨我的媽媽，但我媽媽是文盲，不懂道理，我說你是一個現(xiàn)代母親，要為孩子的健康成長和終身負責(zé)。

大媽終于到班上忸怩羞愧地講了事情的真相。小女孩激動得熱淚盈眶，她跑上講臺抱住大媽深情地喊了聲，媽媽，你真好！

全班響起了熱烈的掌聲，我的淚也從眼角悄然滑落。

我不知這樣做是對是錯，但我的心真的很欣慰。

（字數(shù)：1300）

作者：胡德全（筆名：暴雨迎風(fēng)） 地址：重慶市墊江縣長龍中學(xué) 郵編：408300 QQ：603837289 電話：15826256667 郵箱：gjzx122@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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