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研路：來而復去的800元

大三那年暑假，我想為來年的考研作準備，就沒有回家，留在了北京。

我自然沒有多少錢，就想找一份家教。我是學英語專業(yè)的，找家教還算容易。貼出小廣告的第7天，有人來電話“要”我了。來電話的是一個正上初中的孩子的母親，她想為孩子找一個英語家教，順便也補一補數學和化學。我一口應承，我以前是學理科的，肯定沒問題。

那天晚上，我睡得特晚。這是我的第一份工作，我不能不鄭重準備一番。

第二天，來到那孩子家里，才知道這是個日子過得很緊的家庭。孩子的爸爸癱瘓在床，媽媽下崗在家待業(yè)。家里像樣的家具也沒有幾件，大概是賣了錢給爸爸治病了。了解孩子的基本情況后，我與他們簽了約，800元錢，保證把孩子的英語成績提高到75分以上，否則我一分錢不要。

接下來的日子，是我感覺最充實的日子。白天我把自己關在寢室里學習，晚上出去給孩子輔導功課。日子一充實，就過得快，好像還是一眨眼的功夫，一個多月就過去了。明天要去給孩子做最后一次輔導了。

第二天，我難得地給自己放了個假，去附近的幾個新華書店逛了逛，替孩子買了幾本參考書，作為與孩子相處一場的紀念。晚上，給孩子做完最后一次輔導，我當著他父母的面，把書送給了他。孩子的父親很感動，一個勁地向我道謝。他媽媽則客客氣氣送我到門口，說，等孩子考試成績一出來，就打電話讓我過來拿錢。

不到半個月，孩子的母親就打電話來了，說孩子的成績出來了，叫我第二天去他們家。

第二天我一到他們家，就覺得氣氛不對。孩子的母親面露難色，欲言又止的樣子。孩子的成績單擱在桌上，我拿起來一看，白紙黑字，英語成績63分！當下我腦子嗡地一聲怔住了。這怎么可能？我真的是十分努力了，幾乎把每一個要點都像篩子一樣篩了一遍。以我的經驗，不可能只得63分。

事實上的確不可能。晚上孩子支支吾吾給我打來電話，原來他的母親為了能少支付一點我的輔導費，竟然讓孩子在考試中特意考差一點。孩子告訴我，他連卷子上的作文題和改錯題都沒做，而這兩題的總分占了30分。天哪！怎么可以這樣呢！孩子在電話的另一端哭了。我覺得他應該哭，他不僅傷害了我，也傷害了他自己。

我猶豫了很久，還是在國慶節(jié)去了一趟他們家。錢不錢已經不很重要了，我只是要個說法。我讓孩子把在電話里對我說的話再說一遍，孩子不敢看我，也不敢說，哽咽起來。母親明白我什么都知道了，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眼淚刷地下來了。病榻上的父親得知內情，頓時仰著頭對妻子痛罵起來：“阿亮也還只是一個讀書的孩子，掙點錢不容易，你怎么做得出這種沒良心的事來！”罵完之后，父親顫顫悠悠地坐起來，從枕頭下摸出一個小帆布包來，一層一層打開———里面是錢。那父親把800元錢遞到我手中，一連聲地說著對不起對不起。看著一旁一臉羞愧不斷抹淚的母親，我突然有點后悔了，真的不該來這一趟。如果不是因為日子不好過，誰愿意做這種連自己都看不起的事呢？

從他們家出來，我就走進了郵局。我要了一張匯款單，端端正正寫上孩子父親的名字，把我剛從他手里接過來的800元又寄了回去。在留言欄里，我這樣寫著：國慶節(jié)到了，祝愿您的身體早日康復。我沒有寫上我的名字和地址。他們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罷，我只是想讓他們明白，人與人之間應該多一些理解和關懷。

忙了一個多月，我一分錢也沒有得到，但我還是覺得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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